从“自主一哥”到破产重整 华晨何以至此？
本报记者郭少丹北京报道
一心想拿“市场换技术”的华晨汽车集团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晨集团”），最后换了一场空。
10亿元债券违约直接引发华晨集团爆雷，至其破产重整。
辽宁省重点国营企业的轰然倒塌，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留给市场诸多疑问，资产千亿级的华晨集团何以至此？是有意逃债，还是真的山穷水尽？
法院正式受理华晨集团破产重整一案当天，11月20日，证监会发函决定对华晨集团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立案调查，并对其有关债券涉及的中介机构进行同步核查，严肃查处有关违法违规行为。12月4日，华晨集团前董事长祁玉民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调查。12月8日，华晨集团发公告宣布，公司所有续存债券于12月21日开市起停牌。
一年多以前，祁玉民正式卸任时说：过往清零，爱恨随意，希望华晨永远都好。
华晨还能好吗？
重整始末
分析认为华晨集团长期经营管理不善，债务问题积重难返。
“在今年8月出现一系列债券暴跌后，华晨集团就开始加速失守了。”一位接近华晨集团的人士说。直至10月下旬，华晨集团发行的10亿元私募债到期违约，引发蝴蝶效应。
11月13日，一家债权方格致汽车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向辽宁省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对华晨集团重整。华晨集团11月16日发布公告称，已构成债务违约金额合计65亿元，逾期利息金额合计1.44亿元。因企业资金紧张，续作授信审批未完成，造成无法偿还。11月20日，辽宁省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受理华晨集团重整一案，并于12月4日指定华晨集团清算组担任华晨集团管理人展开相关工作。
很多人难以置信，仅数十亿元债券能压垮一家资产近2000亿元的老牌国营车企。半年报显示，2020年6月末华晨集团货币资金513.8亿元，其中受限制资金167.6亿元，也就是说，华晨集团账面上还有346.2亿元可动用资金。
华晨集团旗下拥有华晨中国（以下简称“华晨中国”1114.HK）、金杯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杯”，600609.SH）、上海申华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申华控股”，600653.SH）、新晨中国动力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晨动力”，1148.HK）四家上市公司，拥有自主品牌中华、金杯、华颂，合资品牌华晨宝马、华晨雷诺。
据记者了解，华晨集团账面上可动用的346.2亿元货币资金，主要为华晨宝马254.8亿元，华晨中国70.9亿,金杯股份5亿元，申华控股2.7亿元,新晨动力0.6亿元。
资深汽车证券分析师曹鹤表示，华晨集团长期经营管理不善，主要依赖合资品牌华晨宝马反哺，而自主品牌多年来处于亏损状态，债务问题积重难返。
半年报显示，截止到2020年6月末，华晨集团总资产为1933.25亿元，总负债为1328.44亿元。其中，流动负债为1026.61亿元，包括应付票据及应付账款524.8亿元，短期借款165.21亿元，合同负债38.34亿元，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53.94亿元等。法院裁定称，华晨集团存在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的情形，具备企业破产法规定的破产原因。但同时集团具有挽救的价值和可能，具有重整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转移优质资产
北京方利律师事务所律师贾瑞果表示，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后，华晨集团面临全面清理现有资产，将子公司股权转让、下沉，直接减少了华晨集团可供冻结清算的资产规模。
辽宁省千亿级老牌国营车企破产重整的消息，在业内引起较大关注。难以服众的是，在进入破产重整前，华晨集团通过一系列资本操作将旗下优质资产低价转让质押。
华晨中国是华晨集团旗下在港交所上市的核心资产主体，持有华晨宝马50%的股权，是华晨集团利润的主要来源。
2020年5月22日，华晨集团以0.01美元（约人民币0.07元）/股的价格出售华晨中国3.96%的股份，7月9日，华晨集团又以0.01美元/股的价格出售华晨中国7.93%的股份，两次接盘方均为辽宁省交通建设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涉及资金共6亿元。至此，华晨集团持有华晨中国股比由42.32%降为30.43%。
然而，业内对上述交易存有争议。记者注意到，上述两次交易当日，华晨中国的股价分别为6.76港元、8.47港元，转让股价远低于市场价格。
华晨集团的腾挪术还未结束。
9月30日，华晨集团又将持有华晨中国的30.43%股权以0.01美元/股全部转让给了另一家子公司辽宁鑫瑞汽车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辽宁鑫瑞”），价格也远低于签订协议当天华晨中国7.27港元的市场价格。至此，华晨集团不再直接持有华晨中国股份。后者从华晨集团的子公司降级为孙公司。11月5日，辽宁鑫瑞与吉林信托签署股权质押协议，将持有华晨中国股权全部质押。
从天眼查展示的信息看，辽宁鑫瑞系华晨集团于9月22日临时成立的子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元，成立时间距离接盘华晨中国不到10天。
北京方利律师事务所律师贾瑞果表示，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后，华晨集团面临全面清理现有资产，将子公司股权转让、下沉，直接减少了华晨集团可供冻结清算的资产规模。
为何在短时间内将华晨中国股权低价转让质押、所得交易资金的去向，至今未解。
一位参加了11月30日华晨集团债务持有人大会的债权人告诉记者：“在大会上就上述问题多次提问，华晨集团代表未正面回应，仅表示上述股权仍在华晨集团体系内，相关股权已经质押给吉林信托，所得资金也因当时没有债权重组人，无法处置。”
上述债权人还表示，会上投资人还向华晨集团提问，是否提前知晓要破产重整，对方回应称是被动的破产重整，收到法院通知后才知晓。而债权人认为，华晨集团在推卸责任。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徐阳光表示：一般认为，超过了市场价上下浮动30%的范围，就可能会被认定为明显不合理的价格。在法院受理破产申请前一年内，如果企业低价转让优质资产，或为逃避债务而隐匿、转移财产，将其规避在重整范围之外，涉嫌主观逃废债务。这种行为会损害债权人的利益，也无法得到破产法的认可和支持，属于破产法上的可撤销情形。
“在上述情况下，根据我国破产法相关条款规定，管理人有权请求人民法院予以撤销或追回。如果管理人未实施上述措施，作为债权人，还可以依据合同法相关规定提起诉讼，要求撤销债务人上述行为并将因此追回的财产归入债务人财产。”徐阳光称。
华晨还能好吗？
行业人士认为华晨集团还有没有未来，关键取决于破产重整这一关。
法院受理华晨集团破产重整后，华晨集团有关负责人对外解释称，本次重整只涉及集团本部自主品牌板块，不涉及集团旗下上市公司及与华晨宝马、华晨雷诺等合资公司。
大难之前，华晨集团选择“撇下”自主品牌。从现状来看，“中华”是华晨集团此次破产重整中涉及到的主要自主品牌。
15年前，祁玉民刚上任便多次提出发展自主品牌，他的思路是，通过市场换取合资品牌华晨宝马的技术，再“用华晨宝马和专用车赚的钱，去促进中华等自主品牌发展”。祁玉民畅想中的具有核心竞争力的自主产品是“保时捷的底盘，意大利的内外饰，与宝马合作的发动机”，整合资源，造“中国宝马”。
祁玉民对华晨集团制定的发展思路，外界褒贬不一。从账面上看，祁玉民在华晨集团严重亏损、低迷状态时接手，而在其卸任之前的2018年，华晨集团的销售收入已经突破2000亿元，实现利税超过350亿元。
也有观点认为，尝到合资品牌的甜头后，华晨集团忽视了自主品牌的发展。
华晨宝马自成立以来在中国市场一路走高，多年来一直是华晨集团的利润奶牛。
数据显示，2015年~2019年，华晨宝马为华晨中国贡献的净利润分别是38.23亿元、39.93亿元、52.33亿元、62.45亿元和76.26亿元。其中2019年如无华晨宝马的利润对冲，华晨中国则亏损13亿元。
而自主品牌华晨中华在早年价格战效应下曾经也风靡一时，年度最高销量一度超过21万辆。而近几年华晨中华的表现直线下滑。
公开数据显示，2017年~2019年华晨中华销量分别为10.23万辆、8万辆和2.51万辆，2020年前三季度华晨中华仅销售3720辆，同比下滑75%，连亏数年。业内认为，从技术、产品力、迎合市场需求等方面与竞品相比，华晨中华正在逐渐失利。
2019年3月，祁玉民正式卸任后留下一句话：过往清零，爱恨随意，希望华晨永远都好。
“自主品牌羸弱，对合资品牌华晨宝马的持股比2022年以后将折半降至25%，即便没有破产重整，华晨集团以后好不好都是未知数。而当下破产重整已然成事实，现在要考虑的是，华晨还有没有未来。”一位车企相关负责人如是置评。
华晨集团还有没有未来，关键取决于破产重整这一关。上述车企相关负责人认为：“作为省市地方重点企业，地方政府不会坐视华晨集团破产，大概率会引进战略投资人受让重整公司股权，获得对价资金后进行清偿负债；或者通过债转股方式进行债务清偿。”
12月9日，华晨集团相关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尚不知晓破产重整的具体计划和方案。